ASABANE
《逢いたくていま》原：流年
──你微笑著卻沉默不語，而我為了這瞬間，已等待了許久。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
── 取自《泰戈爾詩集》
利威爾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小鬼時是在繁瑣又無聊的親戚聚會上，那時他才7歲，名字叫做『艾倫』。
艾倫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琥珀般的眼眸映照著夏日的陽光閃耀著燦爛的光芒，他好奇地盯著利威爾，不算怕生的男孩露出了如朝陽般的笑容，準備朝著男人走去。
原本獨自躲在院子裡的利威爾看著手中的香煙，輕微地皺起的眉頭想要起身離去……
他可沒有興趣充當臨時保姆。
「艾倫，你在哪裡？」稚嫩平靜的女聲從旁響起。
「啊──米卡莎。這裡，我在這裡。」
還沒見到人，艾倫就開心地邊揮舞那小小的雙手又叫又跳，利威爾悄悄捻熄了香煙，下意識地不想讓煙味沾染到艾倫身上，沒多久黑髮的少女找到了他們，如黑曜石般的雙眸打量著他。
「阿爾敏在找你喔，艾倫。」
「那我馬上過去。」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離開前他向利威爾打了聲招呼，「哥哥，再見。」
那年利威爾才19歲，他沒想到那美麗的蜜金色眼眸不著痕跡地在他心板上染上些許的顏色，目送他們過了轉角，消失在自己眼簾，利威爾又再次點起了煙，吞雲吐霧般地想將自己的疲憊釋出。
「吶吶、米卡莎，剛才的哥哥是誰啊？」兩隻小小的手掌輕輕牽著彼此，艾倫好奇地問著米卡莎。
雖然從未見過面，但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氣息讓艾倫不自主的想要親近他。
女孩沒有停下腳步，她更加緊牽著艾倫的小手，不懂自心頭湧上的莫名煩躁感，直覺地想要將艾倫從那男人身邊帶離，腳步越來越快，艾倫幾乎是被她拉著走的狀態。
「米卡莎？」
女孩漸漸停下了腳步，她回過頭見離方才的院子已有段距離，她緩口氣用平靜的口吻回答了艾倫。
「聽說是我一個遠房叔叔，名字叫利威爾。」
「叔叔？利威爾？」艾倫睜著大大的燦金色眼眸感到有些疑惑，「那之前怎麼都沒有看過他呢？」
雖然艾倫不是阿克曼家的孩子，但自小他們三家時常玩在一塊兒，他與阿爾敏便常常來到女孩家裡串門子，大人們也對這幾個孩子頗為疼愛，逐漸熟稔起來後，阿克曼家一些親戚大部分也都漸漸認得這幾個孩子了。
「他是第一次來參加聚會，之前都是他父母來參加的。」
女孩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也曾經見過利威爾，幼時模糊的記憶在看到本人後便逐漸清晰起來，那男人依舊是不苟言笑，既冷漠又沉悶，她從初次見到男人時就莫名沒什麼好感，儘管男人從未正眼看過她，應該說他完全沒把其他人看在眼裡。
不能讓艾倫接近那個男人。
心裡突然冒出的想法堅定地告訴自己，她要保護艾倫，莫名的情緒牽引著米卡莎的意志。
「走囉，艾倫。」重新邁開步伐，艾倫手心的溫度匯聚在她的手掌中，這讓她感到非常安心，女孩的目光直視著前方沒有留意到後頭的男孩的舉動與視線。
利威爾嗎？
艾倫下意識地記住了這個名字，他不斷回頭，儘管早已看不見那個優雅又平靜的身影。
◆
利威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那奇怪的小鬼，但在半年後那稚嫩的童音再度傳進他耳裡。
「利威爾叔叔！」
衝撞的力道直接撲上他疲憊的身體，利威爾嚇了一跳。
他毫無防備地直接往後倒在地上，他黑著臉坐在地上想看看那個撲倒他的未知生物，往懷裡一看──
那明亮的琥珀金又再次映入眼簾。
「你這小鬼……」利威爾想把他推開，艾倫卻只是笑著抱緊了利威爾。
「好久不見了，利威爾叔叔。」
明亮的眼眸映著光輝，艾倫開心又興奮地看著利威爾，軟軟的小手緊抓著他的衣服，雖然有戴著毛線帽，但寒冬的低溫仍凍紅了艾倫小小的鼻頭，「米卡莎說是這麼叫您的，我也可以這樣叫您嗎？」
「隨便你。」利威爾這時才想起眼前的小鬼是誰，他將艾倫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汙漬不由得皺了眉頭，從口袋中拿出手帕將艾倫的臉抹了抹後，再拉起那軟軟的小掌將它擦拭乾淨。
「你一個人？」利威爾正這麼問，隨後溫柔的女聲也呼喚著。
「艾倫，不要突然跑起來啊。」
「還有媽媽。」艾倫的小手握著利威爾的手指捨不得放開，笑著回答，冬日的低溫沒有影響到那燦爛的笑容，精神飽滿的揮著另一隻手向身後的母親喊著：「媽媽──」
利威爾這時才起身，他拍了拍自身的髒污，向隨後而來的女性點了頭當作打了招呼。
「你這孩子實在的……」卡露拉摸了摸艾倫的臉頰，她向利威爾露出了溫柔的微笑，「真是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沒事。」他看著眼前輪廓與艾倫相似的女性，淡淡地回應著。
「媽媽、媽媽，利威爾叔叔是米卡莎的叔叔，上次在米卡莎家有看到他。」
艾倫興奮地對著母親說，小手依舊緊緊抓著利威爾的手指，這讓利威爾感到有些彆扭卻有些訝異，不過短短的一面之緣卻能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是嗎？」她這時才仔細看了看利威爾，發現自家兒子始終抓著對方不放，卡露拉有些羞赧地將艾倫抓過來，「平常真是多謝關照了。」
卡露拉溫柔地笑著說。
「這次也只是第二次見面罷了。」利威爾看著他們母子互動，心底泛著一絲莫由來的暖意，平常的他可能就只是點點頭後直接離開。
「您該不會是住在前面的Ａ棟社區吧？我們也住那邊，有幾次看見您出門呢。」卡露拉覺得對方眼熟，笑著邊回想地說。
利威爾沒有否認，對於這像關心的招呼，讓獨居的他有些無法適應。
「媽媽，我來幫您拿袋子。」艾倫鬆開握著利威爾手指的小手，轉而撲在母親的長裙上，他看見卡露拉手上提著重物趕著想幫忙。
突然失去指尖上細軟的溫度，讓利威爾有些微愣，但來不及去細想自己的反應他便留意到那裝滿食材的袋子不是艾倫可以拿得動的，他主動拎起那對他而言不算負擔的重量，好讓卡露拉牽緊那過動的小鬼。
「既然同方向，我就順便拿著吧。」
原本想婉拒的卡露拉見利威爾也不是客套，便道謝欣然接受了。
冬日的黑夜來的很快，在前方的利威爾配合著他們的腳步緩慢地走著，艾倫天真的童言與卡露拉溫柔的回應在他的耳邊環繞著，他不發一語地沉浸在這溫馨的氣氛中。
「利威爾先生晚餐吃過了嗎？不嫌棄的話到我們家坐坐吧。」卡露拉感激地對著利威爾說。
「利威爾……先生？」艾倫好奇地歪著頭，對這稱呼感到有些疑惑，「不是利威爾叔叔嗎？」
卡露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頂，艾倫的臉上揚起可愛又幸福的笑容，被凍得紅紅的臉頰，軟軟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輕捏一下。
「不了，我吃過了。謝謝。」
利威爾這麼說，同時也已經到達了他們所居住的社區大樓，這時利威爾才發現他們也住在同一層樓，他將那袋食材送到艾倫家門口後便打算道別。
「利威爾叔叔要回家了嗎？」察覺到利威爾要離開得艾倫，不捨得將小手緊抓著利威爾的衣擺。
「艾倫，利威爾先生就住在附近，要見面隨時都可以見面啊。」雖然知道艾倫外向活潑的個性，但對自己兒子這麼纏著僅有兩面之緣的男人，讓卡露拉有些訝異，但她也只是當作身為獨子艾倫想要有個手足罷了。
「真的嗎？」艾倫眼神委屈地看著利威爾，如琥珀金般的眸光中逐漸地蓄起淚水。
「啊。」利威爾只好摸了摸他的頭頂，稍微回應著。
隨後他向那對母子道了別，轉身繞過轉角，他走到自己家門前，取出鑰匙打開了一室靜謐，完全的漆黑壟罩著室內，利威爾一如往常的落了鎖開了燈。
將東西都放置好後，他走向浴室，習慣性的先洗了個澡，今天的插曲利威爾沒將它放在心上，只是不知不覺間他也記住了『艾倫』這個名字。
在幾個月前，他的雙親過世了，原本對雙親不算熱絡的他在上課中接到消息時依舊是面無表情，忙了一段時間辦理完後事後，他回到家中才發覺原本不算吵嚷的房子變得更加安靜，沈寂的氣氛朝利威爾襲來，他說不清心底的感覺。
對周遭事物漠不關心的他開始回想雙親在家的情形，結婚多年的他們，互動看似平淡，利威爾甚至不知道他們會計畫著一起去外縣市旅行，當作二度蜜月。
利威爾還記得一身喪服回到家中的他看著餐桌上留著母親的紙條，上面寫了預計回家的日期，誰也沒想到會在途中發生了意外，當時的利威爾輕輕拿著紙條，隨後將它謹慎地收到了自己房間的抽屜中。
雙親留給他不算少的遺產，加上保險金足以讓他不用煩惱之後的生活，但他還是持續地在艾爾文那工作，邊完成學業。
整理遺物時，他開始摸索家中的擺設，再也沒有人會幫他定時換毛巾，他必須留意收不可燃垃圾的時間，將冰箱大部分已經過期的食材清理掉，他才發覺裡頭幾乎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
上一次與雙親一起吃飯時，是什麼時候呢？
利威爾想不起來，這讓他有些難過。
他適應性很強，沒多久利威爾已經習慣獨自一人生活的感覺，跟以往沒什麼不同，卻又有著說不上來的差別，他很慶幸好友們不會給他多餘的關心，他可以隨心所欲投入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利威爾想起剛才那對母子的互動，他由衷地希望那孩子的臉上永遠是那麼天真快樂的表情。
◇
從那次偶遇後，艾倫便開始纏著利威爾，每當他看見利威爾時，那小小的臉蛋總會綻出朝陽般的笑意，隨著大喊聲而來的是毫無節制的飛撲。
有時利威爾會異想天開地懷疑自己身上是否已經被這小鬼裝上了定位系統，艾倫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他。
被撲倒幾次的利威爾已經開始學會警戒，他擺好架式接住那完全沒有控制力道的小小身體，將他擁在自己的雙臂之中，溫軟的熱度在他的懷抱之中，不知不覺他已經逐漸習慣懷抱裡的小小重量。
「利威爾叔叔！」上了小學三年級的艾倫非常有精神對利威爾打招呼，儘管利威爾總是面無表情，但艾倫還是想纏著他不放。
利威爾看著身上因玩耍沾著些許泥沙灰塵的艾倫，他嘁了一聲再度皺緊眉頭放下艾倫，從背包拿出常備的濕紙巾，抽出。
他熟練地開始擦拭他的臉蛋、軟熱的小手，確定乾淨後，才放開艾倫，讓他盡情地抱著自己。
不是沒想過要避開這惱人的小鬼，但艾倫總是鍥而不捨地想盡辦法纏住他，久了利威爾也由著他了，他想他永遠都搞不懂小孩子的思維吧。
「艾倫唷，我要出門了。」準備去上課的利威爾對著抱住自己大腿的艾倫這麼說。
「是……」艾倫的表情失望地明顯，小小的臉蛋垮了下來，嘴巴微微地嘟起，儘管如此他還是放開了利威爾，「利威爾叔叔……路上小心。」
利威爾見到此景不免嘆了口氣，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髮頂，細軟的髮絲掠過他的指尖。
「等我回來吧。」
利威爾不曉得自己妥協的意義，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但是看那小小的臉蛋再度漾出可愛的笑容時，利威爾也沒再去多想了。
感覺艾倫仍看著自己，利威爾回過身比了個手勢要艾倫趕緊進到大樓內，見艾倫聽話地進到裏頭，他才放心地離開。
但他沒想到自己當天傍晚回來時會是這種情形。
在離住宅不遠的路口，小孩子的聲音在安靜傍晚的社區吵嚷地清晰，利威爾過了轉角，原不想多加干涉，無非又是小孩子鬧脾氣吵吵架罷了。
直到他看見艾倫將一個金毛小鬼護在身後，平常耀眼的琥珀眼眸此時充滿著的憤怒的眼色，盯著眼前四人一組的男孩們，對方比艾倫高出半個頭左右，但艾倫的臉上雖然有些恐懼，但仍然不屈地瞪著他們。
「把阿爾敏的懷錶還來，那是他爺爺留給他的！」
艾倫朝著最前面的男孩吼著，在身後的阿爾敏臉上有明顯的傷痕，而艾倫身上同樣也掛了彩，衣服上也有些許的鞋印與髒污，對方身上也有幾處不大的傷口。
利威爾皺緊眉頭，他想上前阻止這無聊又可笑的鬧劇，他快步走過去。
「要還你們可以啊，只要你跟我下跪道歉並說以後不再干涉我們。」帶頭的男孩學著電視裡的流氓，有模有樣地對著艾倫說。
「你……」
「快跪啊！不然我就踩爛這個東西。」
「艾倫，不用這樣。只是個懷錶。」阿爾敏想要阻止艾倫，眼神雖然泛著恐懼，但他仍不希望自己的好友繼續為了自己而受傷。
「阿爾敏，那是你爺爺的遺物吧。」
艾倫咬著牙這麼說，不屈的神情與他的動作成了反比，他緩緩地跪下身，雙手平放在地上，低下頭的說：「拜託你們……把懷錶還給我們，那對阿爾敏來說很重要。」
「哈哈哈──你們看，他真的跪了耶，真沒志氣。」帶頭的男孩嘲笑著艾倫，說完並踩上艾倫的頭後，「那就還你們吧。」
男孩將懷錶往他們反方向丟，不巧地砸中附近正在進食的野狗身上。
在懷錶被丟出的瞬間，艾倫也衝了過去，那隻體型不算小的野狗以為艾倫要對他搶食，不分由說地直接咬住艾倫的肩膀，小小的身體被利牙反覆緊咬不放，艾倫咬著牙、忍著痛伸手將那金屬製的懷錶握進手中。
「糟了！」男孩們看到此景，嚇得一哄而散。
「艾倫！」阿爾敏爬起身想要衝過去，比他更快的利威爾越過他的身旁，他先一腳踹開那隻野狗後將艾倫抱起。
「蠢貨！」利威爾這麼喊著，鮮紅的血液染上他的衣服，男人難得發出這麼大的怒罵聲，對於艾倫不顧慮自己的衝動感到有些生氣。
藍灰色的眼眸盯著不斷滲出鮮血的肩膀，露出四肢的細嫩的肌膚上也殘留著不少的擦傷與污漬，他皺緊了眉頭，努力壓下湧上心頭的怒意。
「利威爾叔叔……」艾倫看見利威爾有些呆楞，原本忍住的淚水突然潰堤，他抓著利威爾的肩膀放聲哭著。
「先帶艾倫去醫院吧。」看艾倫開始哭的阿爾敏，湛藍的眼眸也開始蓄起淚水，但他依舊冷靜地對利威爾說。
利威爾不發一語，抱著艾倫走到大路口招了輛計程車，阿爾敏也隨後跟著上車。
「安靜！不要浪費體力。」利威爾對仍在哭泣的艾倫這麼說，儘管他知道這是這小鬼安下心來的行為。
艾倫的哭聲轉為抽咽，他伸手環住男人的脖子抱緊利威爾，想在他身上尋求安慰，第一次看到艾倫這狀態的阿爾敏感到有些訝異。
利威爾摸了摸他的頭，拉開艾倫的衣服，被咬傷的地方持續泛著鮮紅，傷口對還是小孩子的艾倫來說不算淺，他皺著眉頭將艾倫抱得更牢，隨後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卡露拉，簡略地告知情況。
他慶幸艾倫時常纏著自己，卡露拉怕艾倫給他添了麻煩，便將聯絡方式留給了利威爾，但他沒想到第一次的聯繫居然是這種狀況。
「剛才你做得很好，但是衝出去的行為太過魯莽了。」
利威爾安撫著艾倫這麼說，他對於艾倫為了朋友能夠暫時低聲下氣的行為感到讚許，讓他對這原本只會對他呵呵笑的小鬼多了另一層的認識，但是艾倫臂上的鮮紅刺了他的眼，利威爾原本壓下的怒火又有緩緩燃起的跡象。
「是……」艾倫垂下頭，仍在抽咽，手裡依舊緊抓著利威爾。
利威爾也由他抓著，看著他信任的眸光，他將艾倫抱得更緊。
到了醫院後──艾倫首先挨了劑破傷風，檢查結果，傷口不用縫，但是可能會留下疤痕。
「我又不是女孩子，留下疤痕點沒關係的。」
聽見艾倫安撫著阿爾敏，利威爾再次摸了摸他的頭，隨後趕來的卡露拉關心著艾倫的情況，並對利威爾道了謝，那個叫阿爾敏的男孩怕艾倫挨罵認真地解釋前因後果，也許是藥效作用，艾倫臉上掛著眼淚悄悄地在他母親懷中睡著了。
◆
漸漸的，艾倫上了初中，也許是青春期的彆扭，他看見利威爾不會再撲上去，但依舊還是會跑到他的身旁，開心地打招呼。
完全出了社會的利威爾更加忙碌了，大學時期在艾爾文那的工作經驗讓他一畢業便轉為正式員工，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只是對工作要求嚴苛的他總是無法在正常的時間下班，回到家總是早已經錯過了晚餐的時間。
年末這天利威爾也如常的加班了，到了家門口他掏出鑰匙開了門，手機這時傳來接收到訊息的聲音。
『利威爾叔叔下班了嗎？有吃過飯了嗎？』
看著屏幕上的問候，利威爾不自覺地鬆了眉頭，他關上門回覆了訊息，將鑰匙掛好後脫下了西裝外套。
門鈴響起。
利威爾再度走到玄關開了門，但在門外的人影卻不是他以為的少年。
「滾回去。」
利威爾對下班後還要看見自己上司這點感到非常不愉快，就算那上司也同時是他好友，他對著全身包得厚重的艾爾文這麼說，同時也想要順便關上門。
「別這樣啊……利威爾。」
「滾。」
「明天是假日，就陪我喝一杯吧……」艾爾文苦著臉亮了亮拎在手上高級洋酒，希望能打動利威爾。
「我沒有跟禿子喝酒的興趣。」他猜想，艾爾文可能又是因為工作而忽略女友吵架了，而利威爾也沒有興致去安慰他。
「利威爾……」
「利威爾叔叔？」
「滾。」
「咦？」
聽見那熟悉的稚嫩嗓音讓利威爾有些愣住。
在門口的艾倫對於利威爾剛才的反應感到有些訝異，他看著身高與利威爾有著強烈對比的艾爾文，頭一次遇到有拜訪利威爾的客人，讓艾倫顯得有些緊張。
艾爾文同時也好奇地盯著艾倫，他想起剛才艾倫對利威爾的稱呼，腦中的記憶一閃而過，「哈哈──你就是艾倫吧，偶爾會聽利威爾提起你。」
擁有耀眼金髮的男人爽朗地對艾倫打了聲招呼，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惹得艾倫像隻渾身警戒的貓咪般，渾身僵硬。
「你嚇到他了。」利威爾有些不悅地說。
「哈哈──別緊張、別緊張，我是利威爾的朋友，可以叫我艾爾文。」
見利威爾熟稔的反應，艾倫稍稍鬆了些戒心。
「艾……艾爾文叔叔？」他緩緩地打著招呼，語氣多了些不確定，在艾倫喊出稱呼的瞬間，利威爾不自覺地沉了臉色。
「哈哈──你要這麼叫也是可以。」艾爾文爽朗地說，他伸手想揉弄艾倫的頭頂卻撲了個空。
利威爾迅速地將艾倫拉進房內，瞬間鎖上門將多年的老友關在門外，對於多次吃閉門羹的艾爾文來說，他顯得沒這麼意外。
只是他難得見到如此不從容的利威爾，而本人似乎毫無所覺的樣子，艾爾文覺得有趣的揚起嘴角，重新拎起那瓶名貴的洋酒，撥了通電話告知韓吉不用來利威爾這了，便臨時決定在這跨年夜去韓吉那談論著這面癱朋友的八卦吧。
「呃……利威爾叔叔？」完全處於狀況外的艾倫不禁有些呆楞，他任由利威爾牽著走進客廳，手上拎著帶來的食物有些不知所措。
「艾倫唷……」
「利威爾……叔叔？」蜜金色充斥著純真的光芒，他直視這個他從小就崇拜著的對象，好奇地眨了眨眼。
「我不是你叔叔。」男人有些衝動地說著。
「呃……？」利威爾的回話讓艾倫開始驚慌，他連忙放下裝著食物的紙袋，對著男人說：「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打擾到您了嗎？我……我馬上回去，您加班辛苦了。」
利威爾抓住想要忙著想要離開的艾倫，他看著艾倫慌得快要哭出來的反應感到有些莞爾，伸手揉了揉他的髮頂，這小子不過才13歲，身高就快要超過自己了。
「我實際上也不是你的叔叔吧。」
「嗯……」艾倫緊張地看著利威爾，怕自己像艾爾文那樣從此被利威爾拒於門外。
「換個你想要對我的稱呼吧，艾倫唷。」利威爾對於自己在艾倫心中的份量與艾爾文差不了多少，這讓他有些許莫名的不滿。
艾倫愣了一會兒，才弄明白利威爾的意思，男人沒有生氣，他們的關係也沒有改變，變的只是稱呼罷了，艾倫安心了，他鬆了口氣，語氣包含著不確定，緩緩地說。
「利……利威爾先生……？」
嘛……還不賴。
利威爾滿意地揉了揉他柔順的髮絲，看著少年重新綻出的笑容讓利威爾心裡踏實了許多，他領著艾倫到沙發坐下，艾倫忙著從紙袋中拿出卡露拉請他送來的晚餐。
艾倫一一打開保鮮盒，食物的香味再屋內縈繞著，艾倫起身走到廚房，對他來說這間房子就像他第二個家一樣，他熟稔地拿出餐具沖洗了一會兒後，回到沙發上。
原本因疲憊沒有食慾的利威爾，此時卻開始感到些許的飢餓，他接過艾倫遞上的餐具緩慢地開始進食。
卡露拉的料理非常美味，燉得恰到好處的牛肉，肉質軟嫩的泛滿肉汁，沙拉也新鮮的維持住嫩脆的口感，吃進嘴裡的每一口都能體會到料理人的用心。
艾倫在一旁倒上濃醇的熱茶，當初的小鬼如今已經長成一個秀氣的少年了，尚且稚嫩的輪廓仍可看出將來一定會更加的俊秀，這三年艾倫的成長不算慢，他不再是受到委屈就會躲到他這哭鼻子的小孩了，偶爾利威爾還會看見他與其他兩名青梅竹馬在路上有說有笑，三人都同樣的出色，男人替艾倫有這一段單純真摯的友情感到開心。
雖然米卡莎與他才是真正的叔姪關係，但彼此平淡冷漠的個性讓他們交集不深，反倒是艾倫幾乎每天都會往利威爾家跑，米卡莎雖然不會多說什麼，但臉色總是陰沉的看著自己。
米卡莎的心思很明顯，連利威爾也看出自己的遠房姪女對艾倫的心意，反倒是身為當事人的艾倫仍處在狀況外，也許這一切對少年來說都還太早。
吃飽的利威爾滿足地道了謝，艾倫收拾著空盒與餐具，他借用了利威爾家的廚房來清洗，男人看著不需要幫忙後便直接去洗澡。
今天是12月31日，一年的最後一天，照常理一般的小鬼都會找盡藉口約了三五好友跑去外頭玩樂，一起沉浸在準備倒數迎接新年的熱鬧中，而利威爾從以前就沒有這個習慣，從浴室出來後，他擦拭的濕潤的短髮，看見艾倫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才剛下過雪的氣溫低地凍人，利威爾皺著眉頭走到艾倫身旁想叫醒他。
「艾倫、艾倫……」男人輕輕搖動著他的身體，見艾倫輕輕揉了揉眼又繼續沉入夢鄉，他嘆了口氣，撥了通電話給卡露拉告知艾倫會在他這過夜。
這不是第一次了，卡露拉也已經習以為常，有時在艾倫大考前利威爾還會主動幫他補習，晚了也便直接在這睡了，甚至在利威爾家中也有了艾倫專用的盥洗用具。
利威爾掛了電話後將艾倫整個人抱起，熟睡的艾倫下意識地直接攀緊著利威爾，男人身上清爽好聞的氣味讓艾倫安心地將整個人靠在利威爾身上，睡著的艾倫體溫很高卻不燙人，他用臉頰蹭了蹭利威爾後又睡得更沉了。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利威爾早已記不清從何時開始他允許這孩子擅自踏入了他的私人空間，甚至讓他拿著自家的鑰匙。
艾倫開始拿到手機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跑來按他家的門鈴，與他交換了號碼，他看著那興高采烈的表情，利威爾也由著他了。
漸漸的，艾倫會開始傳訊息問他下班時間，以及是否有吃過晚餐，剛開始利威爾都沒怎麼回覆，到後來那習慣的問候成了他的日常。
利威爾知道，有一份思念因他而起、有一個人正耐心地等待著他，那美麗的金眸會因他的回覆而亮起喜悅的光芒。
男人說不清他們之間的感覺，也許重新擁有家人就是像現在這樣吧。
利威爾讓艾倫躺在自己的床舖上並替他拉好被子，他在少年的額上落下一吻。
「晚安，艾倫唷。」
男人吹乾了頭髮、戴起了眼鏡，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閱著書籍，明天起是元旦，他邊籌劃著想帶著艾倫出去哪裡走走。
時間緩緩流逝，連日加班的疲憊反應在男人身上，利威爾不知不覺也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睡得很淺，被輕微的小動作驚擾到，男人睜開那灰藍色的雙眸，看見艾倫正將毯子蓋到自己身上，他將眼鏡摘下，捏了捏鼻樑。
「利威爾叔……先生，不進房間睡嗎？」
「啊……等等。」
突然外頭鬧得喧騰，整齊的倒數聲傳進了他們的耳裡──
『5、4、3、2、1，Happy New Year！』
新年到了，他們相視一笑。
從陽台上望去，天空開始佈滿煙花，艾倫的眼眸中泛起閃亮的笑意。
「利威爾先生，Happy New Year。」他綻出溫柔的笑容，利威爾深深覺得那笑容比外頭的煙花還要燦爛，「第一個是對利威爾先生說，真是太好了。」
「Happy New Year，艾倫唷。」
男人難得地露出明顯的微笑，艾倫情不自禁地傾身在利威爾的頰上印上一吻，他臉頰泛起了淡淡的紅暈後，退開。
「還有……剛才忘了說，歡迎回來，利威爾先生。」
那表情讓利威爾下意識地將艾倫拉進自己的懷中，他用毛毯裹住了兩人的身體，利威爾在他耳邊輕聲地說。
「我回來了，艾倫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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