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co La」.02

　　剛降下初雪的十二月冬天，天氣如往年般寒冷，在已經進入月中的時段，各個商家把握著聖誕商機，紛紛推出了各種活動，而他們店也不意外。

 

　　用銀白色的紙盒裝入女孩們親自挑選的手工巧克力，添上寫了祝福的小卡，最後繫上了紅綠相間的絨質緞帶，漂亮的蝴蝶結中包覆著各式各樣的心意，加上又趁勢推出了期間限定口味，他們可以說是忙到不可開交。

 

　　艾倫戴著聖誕帽將剛包裝好的禮盒放入深藍色燙銀的紙袋中，交給了今天最後一位客人。

 

　　「謝謝您的惠顧，歡迎再次光臨。」他露出如朝陽般燦爛的笑容，傳遞了一絲溫暖，在這寒冷的冬夜增溫不少。

 

　　目送客人走出門外後，艾倫才真正緩口氣來，他伸個懶腰後將門口的展示黑板搬了進來，熄了騎樓與招牌的燈，準備開始打烊前的清潔。

 

　　「喂、小鬼。」

 

　　平穩的聲音自他後方傳來，依舊是沒什麼起伏的語調，但艾倫也漸漸習慣對方的說話方式。

 

　　「利威爾先生？」

 

　　「把這收拾掉再做。」

 

　　小盤子裡擱著幾塊手工巧克力與一塊楓糖磅蛋糕，模樣精緻又可愛地令人垂涎欲滴，利威爾將它們遞給艾倫後便直接回到了廚房，艾倫捧著那盤甜點不由得輕笑了出來。

 

　　一開始艾倫以為這是員工福利或是試吃，原本想告知男人其實不必如此費心，後來佩托拉推測可能是想補償初次見面時嚇到艾倫的壞臉色，之後每當艾倫有班時，利威爾總在他下班前準備一盤巧克力與點心來招待他，幾次適應後漸漸得就變成了常態。

 

　　艾倫靠在吧檯邊拿起其中一塊巧克力咬下，清脆的『啵』了一聲，他將它含入了口中，黑巧克力滑順細緻的口感與苦澀中帶著醇厚的甜度完全在他口中擴散流竄，混合著水果酒的香氣與酸甜，濃膩卻又清爽，不常吃甜食的自己，意外地喜歡利威爾手作的點心。

 

　　「啊——真好。」

 

　　還未看到人影便聽到佩托拉的聲音，她從廚房走出看見艾倫正在吧檯邊休息，看著艾倫捧在手裡的點心發出羨慕的長音，旁邊也同時跟著早已換裝完畢準備下班的米卡莎。

 

　　「佩托拉小姐跟米卡莎要嚐嚐嗎？」艾倫伸出手遞了過去。

 

　　「不了……宵夜是減肥的大敵！」佩托拉雙手交叉拒絕著而米卡莎也沒什麼興趣。

 

　　「佩托拉小姐身材很好啊——對吧？」米卡莎也跟著點了頭，她移步至艾倫身旁休息著，眼光自從看見艾倫後便再也沒有移開。

 

　　艾倫實在不瞭解那些時常嚷著要減肥的纖細女性，見對方拒絕後便又收回繼續吃下下一塊巧克力。

 

　　「討厭啦——你們真是……」佩托拉聽著艾倫的話，不由得露出開心的笑容，「不過隨著年紀增長，身體的代謝跟年輕時候真的有差別呢……」

 

　　佩托拉湊近艾倫的臉龐，近距離觀察著他臉上的皮膚，這讓艾倫有些尷尬，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傾，原本咬在嘴上的巧克力也『咕嚕』一聲，一口氣吞了進去。

 

　　「佩、佩托拉小姐？」太近了！

 

　　「果然呢……你們這年紀的皮膚狀況真的跟我們現在有差別呢……」佩托拉退開了，嘴裡碎唸了幾句，「不過男孩子老化似乎也比女孩子慢了一些，利威爾先生也看不出來有三十幾歲了呢……」

 

　　『咕嚕——』

 

　　艾倫驚訝地又不小心再次吞下了一塊巧克力，這讓他喉嚨有些不太舒服，他趕緊喝口水。

 

　　「呃——咳咳咳……利威爾先生有三十了？」

 

　　「看不出來吧？他還是我們的大學學長呢。」

 

　　「真、真是……保養得宜……」艾倫驚訝地有些語無倫次。

 

　　「噗！」

 

　　「噗哈哈哈哈哈！」

 

　　米卡莎與佩托拉不由得笑出聲來，差別只是輕聲的單音與放生大笑，艾倫瞧著她們的反應想到自己方才說過的話，不由得有些尷尬與緊張。

 

　　「這……那……」

 

　　看著想圓場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艾倫，佩特拉笑著表示讓他別在意。

 

　　艾倫將話吞了進去也吃下了最後一口蛋糕，他將餐盤拿至水槽處沖洗乾淨，準備開始他擱置許久的掃除工作。

 

　　「感覺真少見呢！喜歡吃甜食的男孩子。」佩托拉看著開始忙碌的艾倫，想著自艾倫來這裡打工後，他們工作也輕鬆了不少，長相又俊秀可愛，似乎在女性客群中開始有了他的粉絲群。

 

　　「討厭喔。」

 

　　「咦？」米卡莎的話勾起了佩托拉的好奇心。

 

　　「艾倫其實不吃巧克力，也不吃甜食的。」　

　　

　　「呃？」佩托拉想著方才艾倫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有些難以置信。

 

　　「高中的時候，艾倫吃了女同學們送的手工巧克力，結果當天下午引發了急性腸胃炎而住院，從那之後他就對手工甜點有了陰影，便不再收巧克力了。」米卡莎平淡地說，只是她也不曉得艾倫為何只肯吃下利威爾的巧克力。

 

　　「咦？那真是難為他了……」佩托拉想像著，想笑出聲又覺得失禮。

 

　　「不過他很喜歡吃鹹食類，起司牛肉漢堡或是肉之類的。」

 

　　「呵呵呵——這樣的食物還真有艾倫的風格。」

 

　　「是啊。」

 

　　「米卡莎跟艾倫是在交往嗎？」佩托拉問出了她好奇許久的問題。

 

　　米卡莎果斷地搖搖頭，目光依舊還停留在艾倫的身上說：「我跟艾倫比較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吧。」由於艾倫不准她幫忙，米卡莎便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佩托拉邊等待邊閒聊著。

 

　　佩托拉笑而不語了，亂點鴛鴦譜的大人可是不受歡迎的。

 

　　米卡莎的眼光始終都沒有從艾倫身上移開，那忙碌俐落的身影在不算小的空間裡穿梭著，沒多久艾倫將外場清理排序完畢後，便去休息室換了衣服與米卡莎一起離開了。

　　

　　「感情真好，真不愧是青梅竹馬。」佩托拉透過玻璃看著窗外他們的身影，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微笑，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她連忙回頭——

 

　　「咦？利威爾先生還沒下班嗎？」準備熄燈的佩托拉看見自休息室走出的利威爾，感到有些訝異。

 

　　「嗯。要走了。」男人早已換下制服準備離開。

 

　　利威爾與佩托拉一起從後門走出，一轉頭便看見還在門口逗留的艾倫與米卡莎。

 

　　「利威爾先生！佩托拉小姐！辛苦了！」聽到動靜的艾倫轉過身、揮著手與他們打招呼。

 

　　「咦——你們還沒回去嗎？」佩托拉趕緊朝他們走近，晚上的溫度冷得刺骨，不免開始擔心他們兩個。

 

　　「小鬼，這天氣還有閒情逸致在外頭吹冷風嗎？」利威爾看著艾倫凍紅的鼻頭不自覺地皺緊了眉峰。

 

　　「哈哈——抱歉、抱歉。想把這個交給你們再走。」艾倫將雙手分別伸進長外套的左右口袋中，掏出了兩個已經被搓熱的暖暖包交進了利威爾與佩托拉的手中後說：「剛剛換衣服時看見利威爾先生的外套還在，就知道您還沒離開，謝謝您一直以來的招待，辛苦了。」

 

　　「好暖和……謝謝你，艾倫。」佩托拉開心地握著暖暖包暖手。

 

　　「不用客氣，那我們先回去囉！Bye Bye！」

 

　　佩托拉笑著與他們揮手道別，發覺利威爾始終盯著手上的暖暖包瞧。

 

　　「真是可愛的孩子。」

 

　　「啊。」

 

　　利威爾沒有否認，他將暖暖包收進自己口袋中，看著艾倫離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清冷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口袋中的溫度緩緩地暖了他的手，蔓延的熱度漸漸侵蝕到他的心臟，一鼓說不上的感覺輕輕地刮過他的心頭……

 

　　※

 

　　漸漸地已經進入了深冬，聖誕的腳步越來越近，但最近的艾倫似乎沒什麼精神。

 

　　不只米卡莎與佩托拉，甚至連平時心力只用來關注女性的艾魯多都有些微的察覺，雖然他工作表現也如往常般敬業，但在沒人的時候艾倫總是站著就發起呆來，甚至在昨天打烊時不小心在休息室睡著，驚醒後又快速離去，連米卡莎都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接連幾天艾倫的疲憊越來越明顯。

　　

　　利威爾透過廚房的玻璃看著站在吧檯裡的小鬼，蒼白的臉色、眼皮底下明顯的黑影，瞧著艾倫稍瘦的身型，男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輕易地被這小他一輪的男孩牽著走。

 

　　這小鬼最近怎麼搞的？

 

　　『叮——』

 

　　原本正在運作的烤箱發出了聲音，利威爾中斷了思緒，起身戴起了烘焙用的手套，將烤箱打開，剛烤好的鹹派香味瞬間溢出。

 

　　烤得金黃色的派皮配上了奶黃色的派餡，從內浮起的是紅色的蕃茄與綠色的菠菜，一刀切下——從切面露出的是燉得入味的軟嫩牛肉，他切下一大塊盛入盤中，隨後灑上了提味用香料，讓鹹派鮮美的香味更提高到另一個層次，男人將切好的派放置到一旁後便直接走了出去。　　

　

　　「喂、艾倫！」他站在門邊看著還在發愣的艾倫喊著他的名字。

 

　　「呃、利威爾先生？」艾倫瞬間回神，看著平時不會出現在外場的男人頓時有些緊張，以為自己偷懶要準備挨罵時他又聽見利威爾的聲音。

 

　　「外面先交給你們了。」利威爾對著佩托拉說道，後者明顯地楞了一瞬後又鬆了一口氣，她馬上意會得露出了微笑。

 

　　利威爾直接抓起艾倫的手將他帶進了廚房，拿了一張椅子放在工作台邊——利威爾平時製作時能直接看見的地方。

 

　　男人直接將艾倫按在椅子上後將法式鹹派端至他面前。

 

　　剛出爐的牛肉派冒著緩緩的熱氣，蕃茄的酸甜搭配著牛肉的香氣引誘著艾倫的食慾與味蕾，他有些不知所措，抬頭看著男人，同時對方也將叉子放入他的手中。

 

　　「呃？利威爾先生……」艾倫不懂男人的用意。

 

　　是叫他吃嗎？可是現在還是上班時間。

 

　　思及此艾倫連忙起身卻被利威爾瞪著又不自覺地坐了下來，他有些尷尬又不知該如何自處，只覺得今天的利威爾非常反常。

 

　　「吃吧。」

 

　　利威爾說完便直接走到另一邊的工作台，由於商品活動還持續在進行著，巧克力做再多也不夠賣，他必須準備著下一階段的工作。

 

　　「呃……可是我現在仍是上班時間……」艾倫話還沒說完又吞了回去。

 

　　瞧著艾倫不再廢話後，利威爾才收回了視線，手裡開始俐落地忙碌著。

 

　　「現在外面少了你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你直接昏在外頭才會造成麻煩。」男人淡淡地說。

 

　　「我才……」不會昏倒。

 

　　利威爾投射而來的視線又讓他閉了嘴，他只好識趣地不再多話。

 

　　艾倫拿起叉子準備品嚐眼前的牛肉派，叉身很輕易地就切開了派餡，軟嫩卻不過於濕軟，他吹了一口後直接放入了口中，雞蛋混著奶油的香氣瞬間充斥著艾倫的口中，他輕微咀嚼著，新鮮的蕃茄與蔬菜混著牛肉的鮮甜完全融化在他的嘴裡吞入腹中，緩慢地從舌尖擴散至胃部再傳達到身體每一處。

 

　　肉香味足夠卻不膩口，沒兩下艾倫就把餐盤內的派吃完了，他這才看到一旁已經被切過的牛肉派，才知道剛剛自己足足吃了整塊派的四分之一。

 

　　飢餓感成功被引誘出來，艾倫看著未被動過牛肉派忍不住露出了些許饞相。

 

　　「繼續吃吧。」

 

　　利威爾看進了眼裡，心情不自覺地愉悅了許多。

 

　　艾倫聽著，開心地又切下了四分之一放進自己的餐盤中，隨即他忽然想起什麼，趕緊說道：「可是佩托拉小姐他們的份呢？」

 

　　「吃東西時不要說話。」

 

　　艾倫又再度閉了嘴，他緊張地看著眼前的派跟利威爾。

 

　　看著艾倫的反應，利威爾的唇角勾起了輕淺的弧度，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但艾倫瞧見了。

 

　　「那本來就是要烤給你吃的，你就放心吃完它吧。」利威爾說完後便繼續專注在自己手上的作業。

 

　　艾倫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後又繼續激烈的跳動，從他開始在這工作後，利威爾總是板著一張臉，眉頭十次裡有九次是皺緊的狀態，他邊吃著餐盤中的派邊看著利威爾；男人正準備將剛融完的巧克力調溫，有如絲綢一般滑順的深色液體自鋼盆傾瀉而出，倒在白色的大理石工作檯上，艾倫聞著那種濃郁帶著深度的甜味，是他往常含進嘴裡的香氣。

 

　　艾倫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瞧，反覆翻刮的動作謹慎而一絲不茍，簡單俐落的黑色短髮伏貼著他的臉龐，白色立領襯衫搭配著深藍色的領巾掛在他的脖子上，從第一次看見時，艾倫便覺得這顏色非常適合利威爾的氣質。

 

　　既冷沉卻又溫柔的顏色。

 

　　艾倫注意到利威爾的手指非常漂亮，在每一個動作都拿捏著恰到好處的力道，輕巧卻又俐落，他情不自禁地緊盯著他，察覺到視線的利威爾回視著艾倫，閃著不知名情緒的金色眼眸直視著他，深邃的藍灰埋藏著深沉的思緒，艾倫看不透只是呆望著。

 

　　利威爾停下手邊的動作，他朝著艾倫走近；少年只是呆楞著一動也不動，男人傾身——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