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SABANE
《逢いたくていま》原:流年
Chapter .3
3.
原來已經快要冬天啦。
少年坐在二樓的窗邊望著飄落的枯黃葉片,四肢厚厚的繃帶下是嚴重燒傷的痕跡,儘管也算痊癒了大半,但他的已經完全失去了巨人的自癒能力,無法再像戰爭時期那般受了重傷也能恢復的完好如初。
以前在這時節因為長期訓練的因素幾乎不太會感受到涼意,而現階段他的身體只會越來越虛弱,僅僅秋風也讓他不住拉緊披在身上的外套。
離開地牢後,男人與少年在瑪利亞之牆外的不遠處定居下來,走出屋外沒多久便是廣大的湖泊,附近還有樹木茂盛的密林,男人在屋外圍了一圈圍牆,以防森林中猛獸輕易探進,少年露出了微笑,同樣是圍牆,但存在的意義不同就又讓人如此輕易接受它的存在。
活了18年的少年這時才體會到真正的平靜,跟幼年時不同,現在他所在的地方沒有切割視線的高牆,他只要抬頭探出窗外就能看見一望無際的蔚藍,聽說大海的顏色跟天空很相近,但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跟著新調查兵團出團遠征,只能目送著同期與友人們騎在馬上準備去開拓探險的背影。
下次阿爾敏來時再向他問問有沒有看見大海好了。
少年想著與他有著同樣願望的友人,露出了期盼的笑容。
隱隱聽見聲響,少年從窗邊探下頭,看見歸來的男人正將那匹黑色的駿馬牽進簡單的馬棚中,男人輕摸著馬頭,安撫地摸摸了牠的臉頰。
少年看著男人的動作,想起在地牢時他也像那般輕撫著他的頭,他還記得那屬於男人懷抱的溫度與氣味,而自己也是失控地緊抱著男人不放。
少年不由得紅了臉頰,隱隱浮動的情緒化為熱度攀上了他的耳根,男人彷彿察覺到他的視線,回過身望著少年的方向,少年看見男人的動作,下意識地將自己的身體縮回屋內並關上窗戶。
怎麼回事?
最近一想到利威爾兵長耳根就會開始發熱,彷彿只要待在利威爾兵長身邊看著就能感覺到大量的幸福與滿足。
少年對於方才浮現而出燥動情緒感到莫名其妙,包著繃帶的雙手摸上了自己的耳根,粗糙的觸感摩擦著自己發燙的臉頰,他蹲在牆邊緩緩探起身子,從窗邊往外看去已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他鬱悶地嘆了口氣。
「唉……」
「怎麼了?」
「咿——」
對於少年發出怪叫的舉動,男人忍不住皺了眉頭,他走上前去拉起蹲在窗前的少年,看見少年紅透的臉頰,擔心地伸手探去。
「咿誒!」
「到底怎麼了?」
確認少年沒有發燒便鬆了口氣,他牽起少年的手,看著少年呆愣的表情也不等他回神便直接牽著少年來到床邊讓他坐下。
男人走到桌邊,拿起剛才溫熱過的茶壺倒了杯溫水,接著從床邊木櫃上拿起藥瓶倒出了幾顆藥丸連同溫水一起遞至少年手中。
少年這時才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後便趕緊把藥吞下,喝完溫水後男人熟練地將杯子收走,他原本想起身幫忙卻又被壓下了身子。
「利威爾兵長?」
少年以為男人會像往常一般走出他的房間,做著自己的事,但男人只是將杯子放回桌上又踅到他的面前。
男人不發一語地盯著少年的臉龐,更確實來說,他盯著少年那雙漂亮的蜜金色眼眸,像是在確認般,接著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條用黑繩繫著金黃色透明寶石的項鍊掛在少年的頸脖上。
「這是?」
「聽說這東西叫『琥珀』。」
「琥珀?」
少年好奇地拿起這塊色澤明亮到像是水晶的寶石,光線透映著金黃色的色澤映在少年臉頰上。
毫無雜質的蜜金色,就如同少年的眼眸一樣。
男人輕勾起唇角,捕捉到這難得瞬間的少年不慎失了神。
察覺到少年的視線,男人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細軟的髮絲在指縫間流過,他目光溫柔地收回了手。
「你好好休息吧。別太常待在窗邊。」男人正準備踏出卻頓了腳步,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衣襬正被少年緊緊抓住,他有些訝然地轉過身,看見少年的臉頰再度染上明顯的暈紅。
「艾倫?」
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後,少年連忙收回手,有些手忙腳亂甚至語無倫次地回應著男人。
「呃……我、我也不知道,對、對不起……這……我……」
「冷靜下來,我不會走。」
溫柔的手掌再次按上少年的頭頂,先前稍稍消退的熱度再度迅速地染上了他的耳根,他彷彿抓住這一絲情緒卻又消縱即逝,男人的目光直視著自己,自己卻慌亂地不知所措。
男人滑下了指尖,輕觸著少年泛紅的耳殼,看著少年漂移不定尷尬眼光,從未被男人正視的情緒湧了上來。
男人動也不動地盯著少年,像在思考或是考慮著什麼。
氣氛凝結的有些尷尬,微妙的氛圍縈繞在兩人之間,少年感覺到自己被男人觸碰的地方熱得發燙,想輕輕收回卻又捨不得在他耳邊上指尖的熱度,他左看右看,視線到處飄移就是不敢直視男人緊盯自己的眼神,最後他終於想要打破這奇妙的氣氛。
「利、利威爾兵長。」
少年出聲的同時,男人溫熱的手掌也改為直接貼到少年的臉頰上。
「誒、誒?」
「艾倫唷。」
「是!」
「你有喜歡的人嗎?」
「哈啊?」
意想不到的問題從一向面冷的長官口中問出,這讓少年原本紊亂的思緒完全停擺,蜜金色的眸光終於對上男人清冷卻又溫柔的視線。
「我換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喜、喜歡?」少年結巴地發出疑問句,毫無意識到的情緒硬生生被男人拉了出來,他還來不及整理,只能無意識地複誦著。「利、利威爾兵長?」
男人點了頭,並不急著少年的回答,他指腹輕撫了少年的臉頰後便準備收回手。
同時,少年伸手抓住男人欲收回的右手,繃帶的觸感緊貼著男人的掌心。
「利威爾兵長。老實說我現在依舊理不清頭緒,但每次你觸碰我後又收回手的瞬間,我卻只感覺到滿滿的失落,這是您說的『喜歡』嗎?」
「我不知道。」
「誒?」
「我也是剛剛才考慮到這問題。」
「那、那利威爾兵長以前都沒有……交往伴侶嗎?」
「……」
「那利威爾兵長不就也是處……」
森冷的視線直射過來,那眼神讓少年馬上閉嘴,直覺上他再說下去彷彿會有性命危險。
男人恢復到平常那付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卻伸出另一隻手溫柔的撫摸著少年的髮頂,卻又被少年拉下握住。
少年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雙手中,那雙經過長年作戰,指節上都長著厚繭的雙手。
男人的雙手其實非常漂亮,不會過於粗厚也不會過於纖細,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而有力,修剪整齊乾淨的指甲如同男人日常風格一般。
他思考著至今從未細想過的問題,想起自己總是眷戀著來自男人身上的氣味與體溫,想起男人在抱他出地牢前所說的話。
『……你在的地方,我就會在。』
他想與男人就這樣一直在一起,一起渡過這簡單又平凡的日常。
少年閉上眼,而後再睜開眼時便又直視著那雙藍灰色的眼光。
「利威爾兵長。」
他將男人的雙手置於自己的手掌上後又繼續說。
「我剩沒多少時間了,我走了,您怎麼辦?」
他無法陪伴男人終老,日漸虛弱的身體就像個定時炸彈,沉睡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還長,儘管男人細心的照料,他仍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能量正在急速的削減。
他們接受了彼此的感情,他離開之後又有誰來愛著利威爾兵長呢?
他還能再愛上別人嗎?
那沉靜的銀灰色眼眸還會透出像現在般溫暖的眼色嗎?
他不後悔自己消耗了無數的生命能量去驅逐巨人,儘管拖著這病弱的身體,他也不覺得辛苦,只因為每天有男人的陪伴。
被留下的人呢?
少年目光凜然地坐直了身體,將選擇權交給了對方。
「你以為我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嗎?」
男人語畢,俯身直接輕吻了少年軟熱的雙唇,他回握起少年的雙手,儘管纏滿了繃帶仍是親吻了他手指的部位。
就算給了戒指,這雙手也戴不上了吧。
幸好今天把這條項鍊送了出去。
「除了你,我從未想過要與任何人渡過這一生。」
把他從地牢中帶出來時,男人便早已做好要照顧少年一生的打算,可惜……少年的一生太過短暫。
淚珠一顆顆滴落,自那雙蜜金色的眼眸之中,男人用指節拭去卻又落得更加猛烈。
「利、利威爾兵長,我喜歡您……好喜歡、好喜歡……」少年哭得有些抽咽,最後緊緊抱著對方,努力汲取這專屬於他的溫度。
「艾倫唷。」男人親吻了少年的額間,伸出手如往常般輕撫著他的後腦,下巴抵在焦糖髮色的頭頂,溫柔地安撫著少年。
「我愛你。」
少年再度睜大了雙眼,眼淚掉得更兇,哭得通紅的臉頰上早已佈滿了淚水。
「我、我也是……」
他們一次次的親吻著對方,直到少年漸漸停止了淚水。
「利威爾兵長,我們一起去看海吧。」
「啊。」
「我們要一起製造很多、很多的回憶,讓我離開之後,您也不會寂寞。」少年哭紅著一張臉這麼說著。
男人只是將少年圈緊於懷中,安撫地輕拍著他瘦弱的背部。
§
男人與少年為了即將開始旅行做準備。
男人擔憂地把少年一件件保暖衣物通通塞進了他們的行囊之中,而自己僅留下最低限度的替換裝備,他們回到城牆內走到了市集中打算添購旅行中必要的存糧與日用品,這是少年離開地牢後首次踏入牆內。
他牽著男人的手好奇地四處張望著,城內的市集景象恢復以往卻感到有些不同,熱鬧喧騰的人聲充斥著這條大街,有些鋪子上擺放著他從前從未見過的商品,陽光照映在他胸前的琥珀吊墜上,輝映著閃閃發亮的金眸,少年眼中帶著清晰的笑意轉過頭呼喚著被牽在後頭的男人。
「利威爾兵長。」
少年興奮地指手畫腳,自由的空氣呼吸起來格外的清新,儘管沒有其他要求與對話,少年總是不斷地喊著男人的名字,而男人總是給予平淡卻又認真的回應。
「能一直在您的身邊,真好。」
「啊。」
「能一直喚著您的名字,也真好。」
「啊。」
「利威爾兵長。」
男人抬眸望著少年,再次著迷地看著那美麗又耀眼的蜜金色。
「能遇見你,我很幸福。」
「我也是,艾倫。」
男人面部表情放鬆又柔和,他們穿梭在市集,見需要添購的物品都買的差不多後,男人便牽著少年來到一幢民宅前。
他示意性的敲了門後便直接轉開了門把,外表看似普通乾淨的民房,一踏入少年便被眼前凌亂的景象所震懾住了。
角落邊與櫃子上堆滿著各色的玻璃藥瓶,無數的書籍散落在地,看起來原本是客廳的入口也滿滿都是書籍與雜物,幾乎完全傾倒在地。
少年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但眼前的景色卻又莫名的熟悉,腦海裡浮現出那個戴著眼鏡散發著狂氣的女人的身影。
「這裡是?」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少年,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髮後便直接握著他的手,將他帶入房內。
少年見男人熟悉地直接走進房內最深處的房間,這次沒有招呼的直接開了門,女人姿態不雅的直接睡在房間邊角的沙發上,他環視了一圈,房間內的凌亂比起外頭長廊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堆放在沙發旁的書籍都堆的比一個人的正常身高還要高,感覺只要稍微輕碰一下便會崩塌。
果然是韓吉分隊長啊。
男人先讓他停在門口,直接走進屋內稍微踢了踢方才少年有些在意的書堆。
「誒……」
果不其然,以微妙平衡聳立的書堆就像山崩一般完全崩落在女人的身上。
「哇啊啊啊啊——」
被書崩砸醒的女人連忙從沙發上跳起,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重新戴好眼鏡後才仔細看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利威爾……你就不能用正常點的方式叫我起床嗎?」
「這是最快速的方式。」
「我還真是遇人不淑啊……」女人一說完,眼角餘光便發現呆立在門口的少年,她興奮地衝上前去握住少年的雙手,「艾倫,你來啦!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韓吉分隊長。」少年露出了微笑回應著。
「這個,真的好不了了嗎?」女人看著少年包滿繃帶的雙手,難過地說。
「嗯……我的身上已經完全沒有巨人之力了。」
「那這些燒傷還會痛嗎?我等等再弄點藥讓你帶回去擦。」儘管少年的燒傷已經好了大半,但避免感染與後遺症,現階段還需要做包扎隔離。
少年笑著點點頭,眼角瞄見男人自女人背後走進,毫不猶豫地奮力一踢。
「呃啊啊啊——」
「妳還要握多久。」
女人從地上爬起,揉了揉被踢疼的臀部碎念著。
「也沒多久啊!真是小氣的男人。」
「我之前跟妳說的東西好了嗎?」
不理會女人的碎念,男人馬上站定到少年身旁,自然而然地再度千起了他的手,少年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不免感到些許的害羞,但又不禁紅著臉露出了笑容。
「早幫你準備好……」女人回頭看著雜亂的房間,原本自信的語調突然斷了聲,「我找一下……」
男人皺著眉頭看著女人來回穿梭的身影,一會兒低下身搬開地上散落的書籍一會兒翻弄桌上雜亂的文件,紙張摩擦與玻璃碰撞的清脆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奇怪……明明在這……誒?沒有?」
「韓、韓吉分隊長在找什麼呢?需要幫忙嗎?」
少年探上前去卻又被男人拉住了腳步,同時女人也回應著。
「不用不用,那是利威爾準備要給你的驚喜……」女人說完才驚覺到自己先破了梗,連忙用最快的速度遠離男人,「沒有沒有沒有!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她雙手冒著冷汗,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口袋。
「咦?」女人低著頭露出訝異又歡喜的神情大喊著說:「找到了!」
她從口袋掏出經過折疊的紙張,打開確認後朝著他們走近,她將紙張對折後手拿著輕放在男人頭上,下一瞬間她便立刻後悔了。
「咿呀——好痛!利威爾你剛才一定用盡全力!對吧!」女人壓著方才被男人重擊的腹部持續喊著。
男人冷哼了一聲收回了腳,拿下了那片紙張。
「那是什麼?」少年雖然擔心女人的情況,但仍忍不住好奇地探過頭發問。
男人自上衣口袋拿出了筆,在紙上揮毫後將手上的東西轉交到少年手上。
「給我的?」
少年打開了那張紙,他眨了眨眼後便瞪大了雙眸,反覆閱讀確認後發覺自己並沒有看錯。
這是一張結婚申請書,上頭配偶的欄位一方已經簽上男人的姓名。
「這……」
在他們國家並沒有同性結婚的先例,儘管他們在上頭簽了名也並沒有法律的效力,但男人仍是想利用這張看似脆弱不堪的紙片來連結他們的關係。
「我……」
少年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他感覺自己的目眶逐漸泛出濕熱的淚液,他馬上伸手抹去,背後卻傳來熟悉懷念的聲音。
「我們來晚了嗎?」
金髮的少年自他們門後探出了頭,連同那張沉著臉的黑髮少女,他們一身風塵僕僕地趕回來,身上的裝備甚至來不及脫下,披風上還殘留著長途旅行的痕跡。
「阿爾敏、米卡莎!」少年回過頭驚喜地喊著。
金髮少年看著他手上拿著的文紙,了然地露出微笑。
「恭喜你,艾倫。證婚人的空位可以留我一個嗎?」
少年點著頭,沒有猶豫地在配偶的另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轉交到金髮少年手上。
男人牽起了他的手,雖然隔著繃帶,但他彷彿感覺到自男人手心內傳達而來的溫暖熱度,他感覺到自己耳根熱了起來,視線對上黑髮少女時,對方也在文紙上簽完名後轉交給金髮少年後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她稍微垂下了視線凝視著男人,神色複雜帶點抑鬱。
「如果艾倫不幸福,我一定會過去討伐你。」
「米卡莎……」少年想制止少女的失禮卻被男人護到一旁。
「啊。」男人自信地回應著,他接過重新回到手上的文紙,慎重地折疊後又收回到自己上衣口袋。
「走吧。」他重新牽起少年,回頭看著往日兵團的好友,語調平和地回應著她的笑容,「謝了。」
他們沒有在城內多做逗留,回到了他們住處,男人將少年自馬匹上抱下,此時少年的臉色早已疲憊不堪,睏倦的神情讓男人直接將他抱進屋內,稍做擦拭後,他將少年安置在床上。
「謝謝您,利威爾兵長。」
少年目光迷離地望著男人轉身正準備離去的背影,唇角揚起微笑答謝。
男人回過身,直接走到床沿坐下,伸手撫摸著少年的頰側。
「我們已經結婚了。」
「嗯。我很開心。」
「那還叫我兵長嗎?」
「誒……」
「那個稱謂已經不存在了。」
「可是……」少年有些苦惱,男人擔任他的直屬上司已久,這些稱謂早已成了習慣,至今他仍無法改口。
「直接叫我的名字。」
少年頓了一會兒,伸手拉住棉被蓋住自己的口鼻,單單露出自己的眼睛。
「我需要點時間適應。」
男人看著他已經完全透紅的臉龐,不住地俯身親吻了少年的眼尾。
「好吧。你先休息,慢慢來。」
少年點點頭,聽話地閉上了雙眼,疲憊又虛弱的病體讓他馬上就陷入了沉睡。
男人的手仍放在少年的頭側,指腹輕磨著他的髮梢,除此之外他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
還剩多少時間?
好幾次男人都像這般看著沉睡的少年,有時會摸摸少年的頰側確認他的溫度。
此時被稱為『人類最強』的男人心中充滿著恐懼,他深怕在自己不留意中讓少年獨自離開,他還想幫助少年實現他多年的心願,去踏遍對他們而言是完全嶄新的世界,可惜神明留給他們的時間太少。
§
「利威爾兵長。您快看,那是大海嗎?」少年手指著前方的大片碧藍,陽光投射在上反射著白銀金亮的光輝,他們共騎著一匹馬,少年完全倚靠在男人的懷裡盡情撒嬌,離開城外住處旅行沒幾天,少年每天睜開眼就閃著那雙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眸子,對一切抱感新奇的興奮感完全暈染著他的情緒。
「從阿爾敏給的地圖來看,那應該是湖泊。」男人將地圖遞給少年,環抱住少年的手指著地圖上的一塊藍點,告知少年位置。
「那這塊湖泊還真大呢……都比我們家外頭大上3倍不只。」他鼓起雙頰,語氣透出些許的失望,「果然沒這麼容易就見到大海呢……」
「我們現在還在舊調查兵團時期的探索範圍內,離那所謂的海應該還有段距離。」男人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看著那塊亮藍,些許的回應片段穿插進腦海中。
「那利威爾兵長以前有來過這帶嗎?」少年向後倚靠仰視著男人問道。
「啊。很久以前有過。」
「佩特拉前輩那期?」
「差不多。」
少年沉思了一會兒後向男人說道:「我們過去看看嗎?」
「你想去看看?」
「嗯!」少年點點頭。
「湖邊會有點冷,你把披風壓緊一點。」
「沒事,我感覺今天精神特別好。」
男人確認自己的披風幾乎完全包覆住少年的身體後,轉了方向朝那片湖泊前進。
「出門前阿爾敏拿了一本書給我,內容其實還滿有意思的。」少年享受著男人的體溫,開心地像男人聊著。
「怎麼說?」
「他說在很久以前有個國家,有一種『輪迴轉世』的說法。」
「輪迴轉世?」
「嗯!它裡面說著有情感與自我意識的生物體在肉體死亡後,他的性格、意識或是靈魂會在另一肉體上重生……」
「聽起來非常不現實。」不然他應該會遇不完那些過往戰死的戰友們。
「聽我說完嘛!它裡頭還有說,轉世重生後的靈魂幾乎都遺失了前一個肉體的記憶,就算如此……如果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艾倫……」
「這樣,我就可以再次遇見利威爾兵長。」
「如果我也轉世了,並忘了你呢?」
「那我一定一眼就能認出您,儘管我沒有了記憶,我也會用盡一切方法纏著您不放。」
「那還真是不錯。」
「到那時,希望您也能像現在這樣抱著我並牽緊我的手。」
「希望那時你喊我的名字時,不會再這麼彆扭。」
「利威爾兵長!」
男人拉緊了韁繩,停下了馬步,他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少年。
「利、利威爾……」少年不由得紅透了雙頰,拉著攏在身上的披風遮住了自己的發燙的臉龐,只露出那雙眼波蕩漾的金眸。
男人輕拉開少年的手,低下頭親吻了少年軟嫩的唇。
少年接受著他的吻,霸道濕熱的軟舌撬開了他的貝齒,呼吸吐息中都充滿著男人清爽好聞的氣味,男人細磨著他們雙唇交疊的部份,帶領並引導著少年。
少年舒服地發出輕微的呻吟,男人的吻非常溫柔,不會過於逼人卻又有著強烈的存在感,他巴不得自己的身上都全數染上男人的氣味,就像是標記一般,他感覺男人溫暖的指腹輕摸著他的臉頰,環抱住他的手收了一圈,讓自己更加貼近他。
終於在少年快要缺氧過度時,男人結束了這個吻,退開時還輕啄了少年被吻到嫩紅的雙唇。
少年看著男人翻身下馬,手裡拉著韁繩將馬兒引領到湖邊的樹下,繫好的韁繩後,男人將他抱了下來。
儘管自己騎術還算精湛,但從地牢出來,男人便不再讓他獨自騎馬,他看著自己無力的雙手與雙腿暗自苦笑了一下。
雙腳落地後,他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身了個懶腰,隨後男人牽著他的手在湖邊散步。
不知不覺,原本被引領的少年開始走在男人的前方,他抓著男人的手掌興奮地跨著大步。
「記得以前小時候我跟米卡莎幫著媽媽去外頭撿柴時,我總會趁機貪玩地到處亂跑,玩累時就會在樹下睡上一覺,最後幾乎都是米卡莎把我叫醒,然後我們就趕緊背著木柴回家。」
少年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情景,嘴裡講著往事,男人偶爾會回應著少年的話語,大多時候都是聽著少年精神的聲音,在腦海出勾勒出少年當年調皮可愛的模樣。
「不知道我家那邊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上次聽艾爾文說,駐紮兵團已經快要完成希干希納區的重建了。」
「那真是太好了。」
儘管已經無法回到過去那段時光,但那一區能再次重新發展起來,延續著那裡原本存在的生命,這讓少年感到非常開心,他大笑著,卻突然被來自身體裡透出的寒意冷了一身。
「咳咳咳……」
「冷到的嗎?」
男人走近少年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套在少年身上,將他包的幾乎密不透風。
「有點累了。」少年勉強地露出微笑。
男人點點頭,將少年帶到樹下。
「要喝水嗎?」
少年搖搖頭,強烈的倦意席捲而來,他幾乎沒有說話的力氣。
男人直接坐在少年身旁,讓他的身體能夠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伸過手摸摸少年的臉頰後又安撫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睡一下吧。我在這陪你。」
「嗯……」
少年半瞇著眼,一眨一眨地。
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但他還想跟男人說更多的話,他緩緩地伸出緊靠著男人的那隻手。
「我……想跟您牽著手。」
幾乎在他開口的同時,男人早已握住他瘦弱的手掌。
「真幸福……」
他的頭完全靠在男人的肩上,閉上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們在湖畔待到黃昏日落。
黑夜來臨,湖邊的氣溫冷地刺骨,男人反常地不為所動,他緊緊握著少年牽著他的那隻手,握到整個手掌都因用力而泛白仍不想鬆開。
月光接替的投射在湖面之上,四周一面靜謐。
除了微微的風聲掠過,在這個世界彷彿只剩下男人的呼吸聲。
少年沒有再醒來。
他閉著雙眼就像平常睡著那般,男人沒有去打擾他,讓少年像以往那樣安然地沉睡著,只是這次他不敢伸手去觸碰少年臉頰的溫度。
自男人頰上滑落的淚珠低落在他的襯衫上,沒有人看見……